儒林外史 第二~五回

儒林外史 第二~五回

儒林外史刚看几回,已经描绘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物,虽然大多可憎可叹,但每一个人似乎都值得拿出来记一记。况且还有一些仁义之士,着实可敬。

第二回 王孝廉村学识同科 周蒙师暮年登上第

周进

六十多岁的童生,连秀才都不曾考取,想来可能的确不够聪慧。被请来当个学堂的先生,一年十二两银子,最后因为不懂得向护着自己的夏总甲承谢,失去了最后的牌面,被辞失了馆,在家日食艰难。

后来跟着姐夫出门跑生意算账,看到贡院长叹一声,一头撞在号板上,差点死去。还在同行的商人是真情义之士,凑了二百两给周进买了个考举人的“监生”名额。周进这次可能看破了人生,真的抓住机会,乡试中举、会试殿试中进士,平步青云,做了广东学道。

让我比较动容的是周进自忖“我在这里面吃苦久了,如今自己当权,须要把卷子都要细细看过,不可听着幕客,屈了真才”,由此一连看了三遍花白胡须的范进的文章,方才发现是一篇好文。至少这是一个能够将心比心的人。魏好古让他考诗词歌赋,却被他说成是“杂学”,劝他“用心举业,休学杂览”,着实是有些迂腐,过于应试了。

不过我觉得周进至少是一个好人。可能他的迂腐耽误自身,更没有当官的资质,但是至少是个心善之人,不可敬,倒是可以让人感慨一番。

周进同行客商

这群人虽然是没有读过圣人之书的粗鄙客商,但是表现出的情义的确让我感慨!虽然刚看了几回,但这也许是纵观全书仅有的义士了。

看到周进六十多岁依然童生,撞晕在考场贡院,明白周进的一腔愤懑,决定凑出二百两银子给这个并不怎么熟的同行人一个考取功名的机会。虽然不排除这里“投资”的成分,万一中了周进肯定不会亏待他们,但我觉得情义肯定占了更大的成分。毕竟周进六十多岁还只是童生,实在算不上“优质股”。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这的确是一群成人之美的重情重义之士。不知道比那些所谓的读圣贤书的穷酸秀才所谓的老爷士人高到哪里去了!

又一个客人道:“论这事,只该怪我们金老客。周相公既是斯文人,为甚么带他出来做这样的事?”金有余道:“也只为赤贫之士,又无馆做,没奈何上了这一条路。”又一个客人道:“看令舅这个光景,毕竟胸中才学是好的;因没有人识得他,所以受屈到此田地。”金有余道:“他才学是有的,怎奈时运不济!”那客人道:“监生也可以进场。周相 公既有才学,何不捐他一个监进场?中了,也不枉了今日这一番心事。”金有余道:“我也是这般想,只是那里有这一注银子!”此时周进哭的住了。那客人道:“这也不难。现放着我这几个弟兄在此,每人拿出几十两银子借与周相公纳监进场,若中了做官,那在我们这几两银子。就是周相公不还,我们走江湖的人,那里不破掉了几两银子。何况这是好事。你众位意下如何?”众人一齐道:“‘君子成人之美。’又道:‘见义不为,是为无勇。’俺们有甚么不肯。只不知周相公可肯俯就?”周进道:“若得如此,便是重生父母,我周进变驴变马,也要报效!”爬到地下就磕了几个头,众人还下礼去。金有余也称谢了众人。又吃了几碗茶,周进再不哭了,同众人说说笑笑,回到行里。次日,四位客人果然备了二百两银子,交与金有余。一切多的使费,都是金有余包办。周进又谢了众人和金有余。

第三回 周学道校士拔真才 胡屠户行凶闹捷报

范进

范进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一个形象。之前学“范进中举”只觉得范进发疯是一个可笑可鄙的荒诞之事,但是这次读儒林外史前前后后了解范进一些之后,深深为当初上学时印象感到惭愧。

的确,范进中举能发疯,的确是一个比较荒诞的事情,再加上范进中举前也已是头发花白,拿来批判科举的弊端无可非议。只不过这次看到前因后果,将自己带入范进的角色,我不再觉得范进发疯是可笑的无稽之谈,也不觉得范进是一个笑柄。

一个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人,一个花白胡须被人看不起的人,先是在周进的赏识下中了解元,接着又中了举人,从一个人人看不起的臭狗屎变成了甚至可以和县长平起平坐的人,家人再无衣食之忧,自己半辈子的梦想也一下子成了现实,换谁谁不癫狂?从童生到举人,这可远不是高考考个状元那么简单的事情,也远比高考状元能给自己的家庭带来实质性的变化。范进发疯是科举制的可笑之处,但绝不是范进的可笑之处,一个处在科举洪流中的书生,真的通过科举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甚至觉得有点可敬。

范进在过了疯劲之后,没有咸鱼翻身作威作福,依然保持着毕恭毕敬。虽然自己的老丈人胡老爹态度180°大转变,自己仍没有丝毫看不起老丈人:

范进即将这银子交与浑家打开看,一封一封雪白的细丝锭子,即便包了两锭,叫胡屠户进来,递与他道:“方才费老爹的心,拿了五千钱来。这六两多银子,老爹拿了去。”屠户把银子揝在手里紧紧的,把拳头舒过来。道:“这个,你且收着。我原是贺你的,怎好又拿了回去?”范进道:“眼见得我这里还有这几两银子,若用完了,再来问老爹讨来用。”屠户连忙把拳头缩了回去,往腰里揣。

范举人念旧,拿了几两银子,交与胡屠户,托他仍旧到集上庵里请平日相与的和尚做揽头,请大寺八众僧人来念经。

范进在我心里再也不可笑,虽然谈不上伟大,但范进至少是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因为他的经历他的品行得到敬重的一个人,尤其是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他的品格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张师陆(张敬斋)

显然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乡绅,范进中举之后又是溜须拍马又是称兄道弟。还送了范进不少银子,一套房产。一开始我以为对于这种乡绅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但是看后来想便宜买别人地不惜稿酬别人、打官司耗别人钱财从而让别人不得不卖地的行为,我才发现他有钱但仍然是一个奸人啊!他只是在面对自己能巴结到的人面前显得很阔绰罢了。

后文也有写到,不过是一个喜欢白嫖之人罢了:

知县汤奉接了帖子,一个写“世侄张师陆”,一个写“门生范进”,自心里沈吟道:“张世兄屡次来打秋风,甚是可厌;但这回同我新中的门生来见,不好回他。”吩咐快请。

第四回 荐亡斋和尚吃官司 打秋风乡绅遭横事

汤奉

范进的老师,一个知县,也不是什么有才德的人,财富简直触目惊心:

拱进后堂,摆上酒来。席上燕窝、(又鸟)、鸭,此外就是广东出的柔鱼、苦瓜,也做两碗。知县安了席坐下,用的都是银镶杯箸。

别人违规吃牛肉,听信张敬斋的话暴打别人以彰显自己的“贤良”,结果搞出人命,也的确不是什么当官的料。

第五回 王秀才议立偏房 严监生疾终正寝

严贡生 严监生

本来觉得严贡生是个虚伪的笑柄,一个秀才有点儿破钱欺负相邻(看来之前酒菜招待范进也纯粹是处于巴结奉承,跟大方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但是看完他弟弟严监生才发现这才是天大的笑柄……

严监生家里有十万银两,却扣得不行。他还算娶了个识大体的媳妇,媳妇去世他还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自己也哭病了,依然一毛不拔:

过了灯节后,就叫心口疼痛,初时撑着,每晚算帐,直算到三更鼓,后来就渐渐饮食不进,骨瘦如柴,又舍不得银子吃人参。赵氏劝他道:“你心里不自在,这家务事就丢开了罢。”他说道:“我儿子又小,你叫我托那个?我在一日,少不得料理一日。挨过长夏,立秋以后病又重了,睡在床上。想着田上要收早稻,打发了管庄的仆人下乡去;又不放心,心里只是急躁。

最绝最讽刺的就是临终之时,除了原文,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这一段的荒诞滑稽:

严监生喉咙里痰响得一进一出,一声不倒一声的,总不得断气,还把手从被单里拿出来,伸着两个指头。大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你莫不是还有两个亲人不曾见面?”他就把 头摇了两三摇。二侄子走上前来问道:“二叔,莫不是还有两笔银子在那里,不曾吩咐明白?”他把两眼睁的的溜圆,把头又狠狠摇了几摇,越发指得紧了。奶妈抱着哥子插口道:“老爷想是因两位舅爷不在跟前,故此记念。”他听了这话,把眼闭着摇头,那手只是指着不动。赵氏慌忙揩揩眼泪,走近上前道:“爷,别人都说的不相干,只有我晓得你的 意思!你是为那灯盏里点的是两茎灯草,不放心,恐费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茎就是了。”说罢,忙走去挑掉一茎。众人看严监生时,点一点头,把手垂下,登时就没了气。

……

这么抠的一个人,亲戚也不咋滴:

两个舅奶奶在房里,乘着人乱,将些衣服、金珠、首饰,一掳精空;连赵氏方戴的赤金冠子,滚在地下,也拾起来藏在怀里。

真的可悲。

其他

  • 礼有经,亦有权——“经”,常法;“权”,变通。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礼有必守的常法,也有例外的变通。
  • 遵制丁忧——“丁”,遭遇。“丁忧”,是遭遇父母丧事。封建丧制:亲丧三年(实为二十七个月)内不得做官(已做官的解职回籍),不得应考,不得举行婚嫁筵宴,应着孝服,遵守这种丧制就叫“遵制丁忧”,或单称“遵制”、“守制”。
  • 忙叫换去了吉服——忙叫范进换去了吉服。科举时代,门生谒见老师,例穿吉服或公服,表示恭敬;范进在母丧中不穿孝,穿吉服,在当时是违制的事,所以汤知县大惊,忙叫换了。
  • 三党亲——三党指父族、母族、妻族,三党亲就是指的本家、亲戚。
  • 出贡竖旗竿——秀才一经成为贡生,就不再受儒学管教,俗称“出贡”。“竖旗竿”是在宗祠或家宅前面竖根旗竿,表示改换门庭,是科举时代一种夸耀的举动。
  • 状元令——酒令的一种。排列六只杯子,一只大的,代表四;五只小的,代表一、二、三、五、六。用一颗骰子轮流摇,摇出四满斟大杯,叫状元杯,摇出他点,也依序斟满。凡再摇得某点的就饮某杯,饮状元杯的名为中状元。